文/庄巧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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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策划CAPE走出去专题的时候,我本打算采访齐林,碰上他休假,时间没有约上。但当时一眼看到他照片中的草原、动物、湖泊、部落,那些极具异域风情的人、物、景,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对非洲这片土地有感情,而且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这次CAPE帮小高策划“携手拯救非洲象“的系列Meetup,因为深圳场的场地支持伙伴是色界艺廊,中南屋的小伙伴建议说可以给齐林同时办个摄影展,让活动参加者同时可以有视觉感受。

后来由于时间和展览筹资的关系,展览没做成。我精选了他作品中与大象相关的系列照片制作了一个幻灯片,在meetup活动上展示。这个幻灯片讲述了察沃的大象孤儿院、乌干达的堪培拉动物园的小象Charlie,还有汉密尔顿博士夫妻俩与大象观察营(Elephant Watch Camp)等故事。在Meetup中,这些照片拉近了听众与肯尼亚这片土地的距离。它们有的诉说了大象、黑犀牛等动物因为人类行为而改变的命运,有的折射了非洲大陆面临着的人口膨胀、城市化急速扩张的挑战,和当地土著文化受国际化潮流侵蚀的现象。

在准备策展文字时,我也听他说了许多他的故事和他对肯尼亚等非洲国家生态保护方面的观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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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与摄影:

“我的姥爷和爷爷都是军医,姥爷年轻的时候曾到非洲做医疗援助工作。母亲也是医生。他们都去过发展中国家做医疗援助工作。我对非洲的兴趣是从小就有的。” 正是小时候见到的那些老照片、姥爷口中的故事在齐林心中播下了“去非洲”的种子。

2010年时,他想去非洲的心很强烈,辞工开始找工作,后来得到中航国际项目经理的工作。他入职后7个月,被派到肯尼亚,终于踏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非洲土地。当时他跟着中航国际的职业教育项目,因为中航国际与肯尼亚的高等教育和科技部签署合同,要为10所大学和专业院校实行设备升级改造和人员培训,他有机会去肯尼亚各地考察学校,这也是他在非洲利用出差拍照片习惯的开始。

齐林也在非洲碰到他现在的妻子Kazumi。当时的Kazumi在UNDP实习,后来两人相识相恋。现在Kazumi在日本驻乌干达的使馆工作,齐林也时常利用假期与妻子小聚,因此也去了很多地方。因为喜欢摄影,他也因为结识了不少当地艺术圈、摄影圈的朋友,还在业余时间和朋友们创立了“黑摄会”,加入了Kenya Arts Diary的艺术家团队。现在他也担任哥大毕业生黄泓翔在肯尼亚创办的中南屋China House的顾问。

走的风景越多,认识的人越多,他对非洲这片土地的感情也越深。

 

非洲的物竞“人择”

对于热爱摄影的齐林来说,非洲是一块宝地。这里的风景从来未让他失望过。他甚至谦虚地说,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有多好的设备,多棒的技术,随意一拍,画面都会美到让人窒息。在非洲的几年间,他所见所闻,却让他对这样的美景、这里的野生动物面临的威胁十分担忧。非洲许多动物受人类扩张和猎杀的影响,改变了他们原来的生存方式去适应变化的环境,物竞天择也变成了物竞“人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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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群,摄于马赛马拉)
“非洲人口数量的快速增加、人类社区的快速扩张让很多原本动物的活动地区给割裂开了。动物是需要迁徙的,在他们原本熟悉的路径上,出现了人类的房屋、田地、新建的马路,可能就会出现冲突。”他介绍说,在肯尼亚中部梅鲁地区,大象数量密度太高,就对人造成影响。政府并无应对措施,村子里的人为了减少损失保护财产,会集资做电网。而除了人象冲突,猖狂的象牙盗猎也是一个严重问题。在一些内部治理较差的国家,盗猎造成的象群数量骤降十分惊人。他也曾在桑布鲁见到无牙象。原先,非洲象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威风凛凛的大象牙,但自殖民地时期起,很多长象牙的大象就遭到了猎杀,加上七八十年代的大规模猎杀和近些年的猖狂盗猎,一些象牙小、甚至没有象牙的非洲象幸存下来。非洲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无牙象。

他也举了狮子的例子。在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内的野生动物园,其中有地界是属于马赛人的。马赛人是当地的游牧民族,由于人口不断扩张,人口活动范围也一直扩大到狮子的活动范围内。狮子会袭击马赛人的牲畜。财产受损的马赛人会去找政府索赔,政府如果不赔偿,他们就把狮子杀掉,然后让肯尼亚野生动物管理局(KWS)的人来看,威胁说不赔偿会杀掉更多狮子。因为在马赛人的传统里,年轻的勇士们需要杀掉狮子才算成年,而且勇士们要保护自家和部落的财产。和大象一样,狮子也常常是狩猎者的目标。以前一个狮群都是一头雄狮,和一群母狮,其他的雄狮会伺机篡位,一旦打败了狮王之后,它上位之后会把小狮子咬死,保留自己的基因。但现在因为人类猎杀造成的狮子种群数量下降,母狮子为了保护后代,跟雄狮轮流交配,现在雄狮也分不清哪些小狮子是自己的孩子。他就在马赛马拉看到过四头雄狮共同领导族群。

“看这些动物被人逼得要这样才能生存下去,觉得挺难过的。”

 

非洲象的保护

齐林用他的照片,向我介绍了许多非洲象保护和象牙盗猎的一些情况。

在他列为乌干达恩德培动物园的相册里,有一只可爱的小象。“这是Charlie,它是一场大象屠杀中被巡逻员救下来的。” 齐林介绍说,现在非洲猎杀大象都是大规模的猎杀,肯尼亚、乌干达很多国家都有。很多政府军、反叛军或者恐怖组织他们都会利用猎杀大象、倒卖象牙来赚钱。他们开着吉普车,举着冲锋枪,跟踪象群。先是射中小象,因为大象是社会化程度很高,很智慧的生物,非常照顾小象,在发现小象受伤之后,象群全部围过来,然后这些盗猎分子就开始屠杀大象。没有象牙的Charlie逃过一劫,被赶到的巡逻员救下,它也成为了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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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象Charlie, 摄于恩培德动物园)

小象成熟期很长,要四岁到五岁左右才断奶。他们需要跟着象群学习如何成长为大象。断奶之后的小象直到8到10岁都还会跟母亲很亲近,之后公象就会离开象群,而母象就仍旧留在象群中。而Charlie孤零零的一个人,照顾它的是日本志愿者高桥。高桥以前在日本横滨动物园是照顾亚洲象的。由于缺少妈妈和其他大象的照料,Charlie身上仍有长且密的胎毛。小象的胎毛会因为象妈妈和其他大象用象鼻子和身体磨蹭时脱落。Charlie本来要被送到肯尼亚国家公园附近的小象孤儿院,但最终没有成行。

在肯尼亚,很多2岁以下的孤儿象都会被送到小象孤⼉院。在那里,专业的饲养员会精⼼照料孤儿象,同时还会教它们如何融入象群。最后他们会尝试让2岁以上的小象在察沃(Tsavo)重回自然。

这个小象孤⼉院是由David Sheldrick Wildlife Trust 运营。Daphne Sheldrick在肯尼亚出⽣生, 和丈夫Davide两⼈⼀⽣都致⼒于野⽣动物保护。在丈夫David过⾝之后,她建⽴了以丈夫的名字命名的基⾦,并创⽴了这个小象孤⼉院项目。Daphne 是国际野⽣生动物饲养⽅面的专家,这个小象孤儿院特制的奶粉正是这个她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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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象戏水,摄于小象孤儿院)

除了动物救助机构,非洲也有很多致力于发展生态旅游,来连接社区力量保护大象和大象栖息地的项目。齐林介绍了大象观察营(Elephant Watch Camp)。这个营地是由奥瑞亚·道格拉斯-哈密尔顿(Oria Douglas-Hamilton)所创⽴。她的丈夫伊恩·道格拉斯-哈密尔顿(Iain Douglas-Hamilton)博士是⾮盈利性保育组织“拯救大象”(Save the Elephant)的创始⼈。为了提高当地社区居民对⼤象保护的支持,大象观察营和拯救⼤象共同创⽴了 ⼀个奖学⾦项⽬,为肯尼亚北部的学⽣们提供奖学⾦,帮助他们完成⾼中学业,也为北部的村庄提供更好的教育基础设施,教导村民们学会保护栖息地,可持续利⽤用资源。不少到营地的游客也都慷慨解囊,为这个教育项⽬捐款。当时李冰冰和姚明走访时都曾到营地拜访过。

另外,也有很多当地非洲“地主”,就是一些较有权势、较富裕的当地人,他们关注社区发展,开展一些通过大象的副产品发展经济的项目。这里的副产品当然不是象牙。就像是斯里兰卡用象粪造纸、制作雕像,非洲也有类似的项目。最重要的是这些收益会回馈社区,让民众意识到保护大象的经济利益。

 

中国人的责任

非洲很多国家面临着内部治理的问题,政局动荡、贪污腐败状况严重。中国等市场对象牙制品的需求,像是浇了一把油,让这些内部的问题对盗猎、象牙非法贸易的影响愈发巨大。

“去年恐怖组织索马里青年党在肯尼亚制造了商场恐袭案,当时死亡的中国同胞的葬礼我去参加了。索马里青年党的经费就是靠倒卖非法象牙得来的。当时我就觉得,也许一个中国买家买下的象牙,就变成了射杀这个同胞的子弹。保护大象不仅是保护大象,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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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群,摄于桑布鲁)

齐林说这句话时,我感到了深深的震撼。我在纽约,夜深人静,他在内罗毕,通过Skype,我还能听到清晨生气勃勃的鸟鸣声。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各个大陆、人和人的距离和联系已经不再那样遥远、难以触碰。“蝴蝶效应”真实存在着。中国市场对象牙的渴望,被暴乱分子和国际犯罪集团视为有利可图。这些势力建立了巨大的非法象牙贸易网络。利润成为了暴乱分子的资金来源,用来购买军备,实施恐怖袭击。跟大象一样岌岌可危的,同样也是在非洲的人,包括现在越来越多在非洲大陆上的中国同胞。

而让齐林痛心的是,很多在非洲的国人只看到了象牙背后的巨额利润,国人私藏、偷运、贩卖非法象牙的事件屡见报端。很多国人是不知法律,旅游时顺手就把象牙制品当做纪念品带走,有的人则是明知故犯。国际社会在1989年决议将非洲象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贸易公约(CITES)的附录一,全面禁止象牙的国际商业性贸易。1997年,CITES成员国大会将南部的博茨瓦纳、纳米比亚和津巴布韦的大象种群列入了附录二,又在2000年,将南非列入附录二,这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大象象牙在严格管理制度下可以进行国际贸易。CITES作为国际公约,只禁止了国际间的贸易,它对国内贸易没有约束力。但即使是存在合法象牙市场的国家,这些国家或地区的象牙只能在本国本地区消费,不得带出境的,这意味着即使请合法商家出具了发票或者证明,将象牙制品带出境仍是违法行为。

非洲各国对象牙贸易的法律规定并不同,在盗猎情况严重的肯尼亚,非法猎杀大象或从事非法贸易被抓的话,罚款额度最高约达150万人民币(2 千万肯尼亚先令)或判刑是7年。今年一月中国男子汤永建(音译)就成了这个新法被罚第一人,他因计划携带3.4公斤象牙回中国,在内罗毕机场被抓。肯尼亚执法机关存在着贪污腐败现象,很多国人在肯尼亚知法犯法,往国内带象牙,不少犯事的同胞成了肯尼亚某些执法人员的讹诈对象,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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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犀牛,摄于恩德培动物园)

在很多中国人心里,买点野生动物制品、吃点野味不算个事情。中国人口巨大,任何一个小小的个人行为,只要乘以巨大的人口基数,就可能造成巨大的破坏,比如旅游时随手带几串象牙、犀牛角制品,看起来不起眼,但这造成的影响都会十分巨大。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在2011年已经宣布,非洲西部的野生黑犀牛灭绝,现在动物园内二十四小时专人扛枪保护的黑犀牛甚至都可能难逃盗猎者的魔掌。中国,和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一样,都需要为这个结果负责。

目前非洲象的种群数量为42万-65万,分布在35-38个非洲下撒哈拉国家。根据IUCN的数据,2012年,在遍布非洲的42各监测点共有1.5万只大象被非法猎杀,非法盗猎造成的死亡率为7.4%,而自然种群的增长率小于5%。在肯尼亚、坦桑尼亚等国家面临的形式更加严峻,如果不遏制猖獗的偷猎活动,生活在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非洲象将分别在7年和10年后灭绝。作为关键物种的大象若灭绝,对于非洲国家来说即会是生态灾难,也将是一场经济灾难。

我们可以不让大象遭受和黑犀牛一样的命运。最简单的就是从不买象牙做起,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