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文颖

 

2011年圣诞前夕，我独自驾车从加州北部出发，开始了“在路上”的七天， 一路上避开高速公路(freeway)向南开，行驶在临海的加州一号线和乡村公路上， 跨越绵延800英里的海岸、山谷、平原及数十个小镇。

 

Day1: Stanford->(Highway 1)->Santa Cruz->(Local road)->Watsonville

Day2:  Watsonville->(Highway 1)->Monterey->(17 mile Dr) ->Carmel->(County Road G16)-> King City

Day3:King City->(Lockwood San Lucas Rd)->(Interlake Road)->(Dacimiento lake Dr)->Paso Robles->(Highway 41)->Atascadero

Day4:Atascadero->(Highway 41)->Morro Bay->(Los Osos Valley Rd)->San Luis Obispo->(local road)->Grover Beach->(local road)->Santa Maria->(Foxen Canyon Rd)->Solvang

Day5: Solvang->(Highway 154)->Santa Barbara

Day6: Santa Barbara->(Freeway 101)->Westlake Village

Day7:Westlake Village->(Freeway 101)->Los Angeles

路的方向

那天开车独自上路的时候，心中只有个模糊的方向：一路向南。沿着海岸，朝着温暖的地方。至于到底要开到哪里，要开多少天， 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旅行有两种，一种是做好了详细的计划和攻略，细致到每天走哪条路，住在哪里，在每个地方停留多长时间，在每个景点会看到怎样的景色，在哪个角度最适合拍照。这样的旅行非常的有效率有保障，却像去看一场已经剧透的电影，去走一条已经有无数人走过的路。另一种旅行是一场冒险，自由随性，路上充满了未知。这未知会带来恐惧，也会带来惊喜。我每天清晨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晚上会住在哪里。因为无法预测这天会开过怎样的路，路上的景色会将我停留多久，也不知道路途上会遇到怎样的人。于是每天日出后出发，日落前找附近的Motel住下。从北加到南加，一般情况下开高速7小时就可以到达，而我整整开了7天，路过了数十个不为人知的小镇和广袤的乡村。

 

一人游，两人游，四人游

同一段路，一个人走和一帮人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天在电话里和朋友开玩笑说，旅行的人数最好是1，2或者4。一人游是全身心的和路上的风景独处，而和朋友一起出行，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同伴身上。独自旅行有很多机会和陌生人交谈，其中总会结识一些和自己生活轨迹完全不同的朋友，也许和他们的聊天会改变你对自己生活的看法。一个人的旅行是灵活机动的，不必和同伴达成一致就可以随意的决定下一站去哪里。但独自旅行绝对不是一种无聊时的消遣。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心力。需要独自承担孤独，恐惧和疲惫。当你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是在重新认识自己。两人游也很好，但这两个人要是情侣，这个时候，风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件事情可以两人一起去做，并且日夜不用分离。如果四个性情相投的朋友一起旅行也是件惬意的事情，不用担心夜晚四目相对的尴尬和聊天时候的冷场。

Day1 @Santa Cruz/Big Basin：这是刚出发不久，行驶在加州一号公路上。 据说加州一号公路是世界上最美的公路， 车窗外就是太平洋。朋友告诉我，每年都有车在这条路上开着开着就开到了海里，我问：是因为路太险了，还是海景太美了？

Day2 @17 Mile Drive： 礁石与海浪

Day2 @Pacific Coast： 曾经看到一个故事， 说有一对老夫妇，卖掉房子后，买了一辆房车，开始周游世界。 当我在路上看到这对开着房车，一起看海的老人的时候， 我想起了这个故事。

Day2 @17 Mile Dr： 如画的海岸。 作画到底是在描绘一种景致，还是在描绘一种心境。如果能面朝大海一个清晨或者午后，心无旁骛，何尝不是种享受。

寻找变化：

到南加后，发现南加的朋友们都到北加的山里滑雪了， 而北加的朋友却一拨一拨的去南加的海滩上晒太阳去了。明明家门口就有好玩的好看的，而大家却非要舍近求远。外国游客到美国大多会去黄石，而很多美国本地人反而没去过，外州来加州的人很多都会去Yosemite，而不少住在加州的人却没有去过。旅行的意义与其说是寻找美景，不如说是寻找变化。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之后就会对身边的美好反应迟钝，而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却会激起一种新鲜感和兴奋感。这一路由北向南，看海滩变成了山林，又变成了河谷平原;看树上挂着的黄叶变成了脚下的延绵的枯草，又变成了高高瘦瘦的椰树。身上从套头毛衣变成了防寒的大衣，又变成了短袖。这一路变幻的景色竟让我忘记了孤独，于是想起了一首小诗： 为了避开孤独，／我要让许多东西／进入眼睛的圈内：／月亮、太阳、森林和大海／我将同它们一道／继续打量世界。——《眼睛》索雷斯库。

 Day 2 @Carmel/County Road G16：绵延的山丘，苍凉而浑厚。路过了苍凉如此，也有繁华的绿树成荫;有温柔的湖水，也有狂躁的海浪。

Day2 @Monterey： 惊涛骇浪

Day5 @Solvang： 院子里的秋千架

Day3 @King City/Interlake Road： 有时候在山路里，看到的动物比车还多，这一路看到了成群的羊，牛，还有不知是野生还是饲养的鹿和野猪。路上也不时会看到被撞死的动物：浣熊，猫，狗。

Day 4 @ Santa Ynez： 那天夕阳的时候，路过成片的葡萄酒庄园，这个地方是我开错路的时候发现的，按下这个快门后， 我掉转了车头。

 

安全感

从很小的时候起，有些词汇总是让我觉得美好。比如吉普赛人，比如游牧，比如流浪，比如漂泊。有些生活，自由不羁的，天马行空的，总是让我内心里某个角落一直牵挂着。在路上的感觉是自由奔放的， 路在脚下，有向无数种方向延伸的可能。但那些日子，有两个词一直在我脑中纠结着，盘踞不去：自由与安全感。 大概是长期的处于一种安全的状态，竟然没有意识到除了自由，自己对安全感也同样是那样的依赖。独自到了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城市，即使那里是安全的，内心也是充满了不安和焦虑。再一次意识到了平淡和平凡生活的价值。循规蹈矩和按部就班的生活可能是乏味的，却能提供足够的安全感;自由不羁的生活是潇洒的，但背后却潜藏着不安。

Day 4 @Santa Maria/Foxen Canyon Rd： 有时候路很荒凉，路上几乎没有车，也很少看到房子或是田里工作的农民。 当我看到这个小木屋的时候，我想这里该有多孤独，陪伴的一棵是椰树，另一棵还是椰树。

Day 8 @Amtrak San Joaquin route： 铁轨边的青冢， 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无法知晓是一场交通事故，还是卧轨自杀。 想起湾区的Caltrain铁轨上，经常有人卧轨。有一次， 我一天上午就遇到了两起。 在哪里都有悲伤绝望的人， 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Day6 @Santa Barbara：海滩上的椰子树。

Day6 @Santa Barbara： 海边冲浪的一家人

Day2 @Monterey Bay： 着陆。人们喜欢看起飞，就像看重一个光明有力的启程。但是不管在空中飞多久，也总有一天会回到地面。 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QQ签名”别人问我飞的高不高，唯有你，问我飞的累不累。” 最窝心的是，有一片柔软的草地，在你飞累了的时候着陆。

Day2 @Monterey Bay： 惊涛骇浪旁淡定的海鸥。

Day5 @Santa Barbara： 阳光下走在满地落叶上的小男孩。

 

一模一样的城市

全球化的今天，世界上的不同国家的大城市已经越来越相似，站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你不见得能区分开这是北京还是南京，还是东京。而美国的城镇也是如此，这次路过了十多个小城镇，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城中心的街叫Main Street或者Broadway，如果还有别的街，就按1st street， 2nd street， 3rd street……这样依次往下排。购物去Walmart，Target;吃饭去Mcdonalds， Subway;喝咖啡去Startbulks;住旅店去American Best Value Inn; Holiday Inn Express;这些城镇的商业几乎被这些全国性的连锁企业垄断，而这些连锁店从装修布置到商品和服务都保持了高度的统一。不同的城镇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变成了一个个有效率却乏味的复制品。所以当我在黄昏中误闯入小镇Solvang， 看见那些有着尖尖屋顶和彩色墙体的精致欧式建筑时，会以为是进入了童话王国。这个100年前由丹麦人建立的小镇至今完好的保留了当时的建筑风格，镇上的一家家的小店出售的有着当地特色的糕点，巧克力，葡萄酒和工艺品。饭店和旅馆也都是当地人开的。后来才知道这个小镇抵制连锁店的进入。

Day5 @Solvang： 这是个无意中闯入的小镇，布满了精致细腻的丹麦风格的建筑。 上午在小镇漫步，流连于那些漂亮的小房子和用心雕琢的工艺品和甜点。

Day5 @Santa Barbara： 俯瞰Santa Barbara全景。 这是个被山和海环抱的小城， 城里是红顶白墙的西班牙式建筑。

Day5 @Santa Barbara： Court house of Santa Barbara

 

最美的风景是无法捕捉的

试图用相机记录路途中打动我的景色，却发现最美好的总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快门就已经呼啸而去。 不知哪位大师说：摄影是一门记录死亡的艺术。 我们记录的任何瞬间都是已经逝去的。 最美的是在San Ynez看到酒庄的葡萄园上空瞬息万变的云霞;最美的是在Westlake Village傍晚的湖边，抬头望见一队迁徙的候鸟向南飞去。最美是在从Solvang到Santa Barbara的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一转弯，突然望见了碧蓝无垠的大海。

Day6 @Pacific Coast： 不知多少年前被抛进海里的自行车，多年以后又被海浪卷上了沙滩。 一如那些或是美好或是伤感的回忆，被我们抛在时光的长河里，却会在情绪的波浪中，再次浮现。

 

 

PS： 回来以后，日子依旧，心境却平静了许多。 回想起在路上的那几天， 逐渐变得模糊和不真实。 趁还没有完全忘记前，把这次旅行记录下来。 就当是个故事吧， 一个真实的故事。 但是好的故事， 只告诉你一半，不告诉你一半。 另一半， 如果有一天，你也准备启程， 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