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妇女地球气候峰会”IWECI会议连载一

她们看到的希望

文/庄巧祎

 

写在最前面:

 当火车缓缓开出Penn State车站,我在笔记本上顺手写下了自己想到的一些采访问题。在此次大会开始前的媒体简介中,演讲者们强调,女性掌握着对抗气候变化的知识、解决方法,她们将成为这个全球运动中不可缺少的力量。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对抗气候变化的运动中要强调妇女的角色?这个抗击气候变化的运动要对抗的,是巨大的跨国企业,是能够左右国家政治的强大利益集团,甚至国家政府间政治的角力,都将成为这个运动中难以避免的阻力。女性到底能做些什么?作为一个关注环境问题,但完全没有环境专业的背景的年轻新闻从业者,从报道这个大会,到自身职业发展,我能够做些什么?思考这些问题的焦虑略微冲淡了我因为要上班错过采访简古道尔博士的机会的怨念。

在这个三天的会议里,我听到了许多来自世界各个不同角落的女性领袖,讲述她们所在的社区、国家内,由她们发起的运动,观察她们在这样一个宏大议题下,由于自身的信仰、经历、工作等因素而产生的对不同问题看法的冲突。这些合作与冲突也引发了我对女性力量的认识、对气候变化的新认识,我也决定记下自己听到看到的这些充满力量、充满启发,甚至充满建设性冲突的片段,与更多关心地球未来的命运,关注我们人类自身的命运的青年人分享,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女性意识到自己隐藏的改变世界的能量。

 

星期五晚,我拖着行李箱到酒店,刚进屋就撞上另外一个年轻姑娘,我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聊才知道,Lindsey也是从纽约来,是长岛大学的学生,专业是新闻和生物。我连忙问她,下午是不是去参加了古道尔博士的记者会了。她一听到这个问题就跟打开话匣子一般兴奋地说起了晚上古道尔博士的演讲和下午的记者会。

“真的,古道尔博士是我选择生物作为专业的原因。其实下午的采访有5个记者,但是采访只有22分钟,所以她只回答了两个问题,你都不知道,我问问题的时候,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们一起回顾当晚简的演讲,她的采访。星期五晚上,大名鼎鼎的Democracy Now的主持人Amy Goodman采访了简·古道尔(Jane Goodall)博士和纨妲娜·希瓦(Vandana Shiva)博士。一想到自己未能亲眼见到这些出色的女性,都觉得好遗憾,不过此次大会的网络传播做的很好,可以在网络上看到所有的直播。

简·古道尔(Jane Goodall)博士和纨妲娜·希瓦(Vandana Shiva)博士,图片来自IWECI网站

我和Lindsey都是简的脑残粉。简从年轻时就一直致力于大猩猩的研究,她多年的记录观察和发现,完全改变了科学界对于人类和猩猩的认识。她和大猩猩拥抱的友爱照片,成为人类与动物和谐相处的象征,她建立了研究院继续支持大猩猩研究,同时她成为“飞人”到不同的国家,推进各地的儿童与青少年环保教育。许多中国人是因为“根与芽”项目而认识简,了解她的巨大贡献。在采访中,简说起她碰到的那些悲观的青年人,她觉得年轻人在环境议题上看不到希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她希望通过根与芽,让更多的儿童、青少年,接触自然,热爱自然,可以有勇气,乐观地投入保护环境活动中。她相信,与动物的接触,能够培养孩子的共情力,孩子们在了解到这些生物所面临的危机时,能够更加感同身受,而这种联系能够影响他们的行为,成为保护自然的力量。

希瓦博士也是一个神奇的人。70年代她还是物理学家,但是出于对于家乡的热爱,她参加了印度的抱树运动。她与许多喜马拉雅山脚下村庄的妇女们,受圣雄甘地的影响,开展了非暴力抗议活动,她们抱住大树,不让村里的男子伐木挣钱。而后来她又发起参与了保护种子的运动,在印度和全球许多国家推广有机种植,保护种子多样性,反对基因食物,她说自己现在都还在跟孟山多作战。她也是作家,写过许多反对全球化,倡导女性生态运动的书籍。

简和希瓦博士都相信,在抗击气候变化运动中,妇女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甚至是掌握着解决方法的重要人群。虽然女性在家庭中、社会中的角色,根据他们所在的国家、文化背景等不同而有很多差异,但妇女负责养育孩子、决定家庭消费。以北美国家为例,80%的消费由妇女创造,掌管着家庭财务的女性是一股巨大的消费力。在发展中国家,妇女种田收集种子捡柴火,对自然有着丰富的知识。在发展中国家,60%到80%的食物都是妇女种植生产。

简在深入非洲时,也跟村民们接触,帮助建立发展项目,这样民众有了其他的生计来源,能够找到替代能源,就不会伐木破坏猩猩的栖息地,而他们的项目主要也是在于妇女打交道,因为她们很多都是家庭的支柱。希瓦博士参加的抱树运动中,那些妇女们用传统的民歌,唱给被金钱利益迷糊了双眼丈夫们,说森林的价值不在于伐木能卖的钱,而在于它能够产生的干净的水源、清净的空气和肥沃的土壤。现代农业的强势,正令许多传统的智慧消失。而希瓦博士在世界各地领导参与农业改革,也是尊重妇女的丰富知识,发掘她们改变的能量。

她们在实际工作中的经历,也是促使活动发起人Osprey Orielle Lake举办这个活动的一个重要原因。Osprey是一个极有组织领导能力,且有远见的人,她在讲话中强调,女性对于环境有着特殊的关联,与地球母亲有着别样的亲近。由于女性传统承担着养育下一代的责任,在做决策时会更加注重下一代的权利。而由于女性在许多社会中因为各种原因而处于相对不利的社会地位,相对贫穷和弱势,在许多环境灾难中,她们很多人也常常成为受害者。这也是她希望通过这个大会,将100位世界各地的女性领袖集合在一起,起草出女性应对气候变化议程,并发起女性应对气候变化的运动的原因。在会议开始前,她和IWECI的组委会先起草了一份宣言书,这份宣言呼吁尊重地球母亲的权利、为女性的权利、为未来世代的权益。三天工作中,她们也分成8个工作组,对不同的议题深入讨论,起草了从政策制定、草根活动组织、机构间合作、土著权益保护等不同议题的具体行动议程。她们将会继续完善议程,并在明年1月完成,并呈递给联合国。

正是因为主办方的辛勤工作,在这短短的2天半时间,我见到了国际地理杂志的传奇摄影师和海洋生物学家Sylvia Earle,听她讲述自己多次深潜所看到的别样的海底世界,听她说着自然令人敬畏的强大复原力和那些我们的科学研究还未能到达的神奇领域,我们的陆地已经破坏得千疮百孔,而这广袤的蓝色海域正是第二次机会,我们还能保护它。我也见到现在北美大陆上最大规模的环保运动,抗击Keystone Pipeline的发起人和草根组织领袖们,见到来自拉丁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土著群体领袖和草根环保组织领袖,见到来自澳大利亚的农民联盟领袖等等,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面临的强大敌人,但是仍能够充满热情地为她们所坚信的未来而奋斗。

Lindsey说她从13岁知道了简的故事之后,就开始崇拜她。她热爱生物,也很幸运地碰到了非常棒的科学老师,大学的时候毅然选择了生物作为自己的专业,她也喜欢新闻,所以就修了两个专业。在她身边,像简描述的“悲观年轻人”很多,许多人不能理解她的选择,不认为我们能够做任何事情去改变现在的环境现状。她觉得在抗击气候变化的这个全球运动中,谈性别差异,也需要谈女性群体中的代际差异。

我非常认同这一点,甚至有的时候,我也是“悲观年轻人”中的一员。但是看着这些在科研、政策制定、草根运动、商业领域中的妇女领袖,我也不禁反思,自己这般悲观,实在是倍感惭愧。

有幸和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土著领袖Casey Camp-Horinek聊天。Casey在大会中带领我们一起用她们文化的特殊方式祷告,感受与大自然的联系,感恩我们所享受的空气、阳光、水等资源。她的祷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感动。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土著部落领袖、社区领袖所要做的工作,通过仪式、通过工作坊,来传承部落独特的文化,而另一方面,她要带着族人对抗现代化的负面影响:她的族人们因为州内炼油厂的聚集,备受环境污染的困扰,不断有人因癌症去世。她活跃在各种平台,为族人的权益奔走呼号。我同她说起年轻人悲观看不到改变希望的问题。她笑着说,人类在每个时代都在努力适应,努力生存。现在这样不公平的体系、千疮百孔的环境,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巨大挑战,跟先人一样,我们只能坚持应战,为了自己和后代的生存问题而奋斗。

这是一场我们需要面对的战争,为生存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