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卓彦

 

若有素履,许我宽阔。

若有磐石,执我陨落。

若有骄日,圆我神诺。

千帆已过。

如梭。

 

若有尘絮,载我凡念。

若有苍风,佑我长眠。

若有南水,渡我百年。

万世尽迁。

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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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开罗大大小小有3000多座清真寺。我去到的几处,不论大小新旧,室内都挂着一盏盏灯,有些亮着,有些暗着。最后一晚,去机场的路上昏睡过去,醒来时已从熙攘的城市马路穿梭到高速公路,窗外的夜幕里无数盏夜灯,安静的橘黄色星星点点。忽觉,开罗是个巨大的清真寺,每一盏路灯都从高高的望不到顶的天空垂吊而下。在穹顶之上,众民信仰的那位真主正默默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善美和肮脏。

在埃及的每一天都是行走于沉睡千年的古文明和喧嚷的现实社会之间。从感官到认知,我被两个小人拉扯着,一个是惊叹流连,一个是长吁蹙眉。古迹和城镇融合于同一空间,却有着相差千年的时间注脚。那些神庙,即使坍塌和荒芜,也依旧是神庙,不过是从接受众人的祭拜变成接纳叨叨不休的游客的飞鸟的筑巢。而世俗社会这些年世风日下,伴着不减的失业率、停滞的经济、被民众厌弃的现政府、还有计划中的再一次暴乱。

曾经光彩夺目的文明印记历经变迁和劫难,此刻,它们在一旁静静望着这个时代的残酷和混乱,不悲不喜。今天不是绝望,明天也不是希望,一切只是一阵风,一瓢沙,一杯土。

可对一粒沙,每分每秒又是何其重要!

在开罗带我转的司机估摸30岁,人很友好,一手好车技,英文不顺溜却也够用。他最喜欢的乐队是后街男孩,曾经和一个美国女生网恋几乎结婚,但由于彼时埃及和美国关系僵持带来的社会压力而分手。去年春天,他在动乱中替外国女记者解过围、也失去了几位挚友,而如今却依旧热衷集会。我向他质疑,那到底是在改善还是恶化社会形势,他却坚定地相信这种方式能促使政府改变、让大家过上富足的生活。

埃及是一个政治斗争几乎从根本上影响了政府的结构、规范、和理性的例子。有些国家,政治和政府都曝光于民众视线之下,更恰当的说,民众“以为”他们了解或者有渠道了解政治和政府的运作规则。另一些国家,人们似乎更关心政府,而政治游戏是摆放在黑匣子里,作为极少数人的生存方式和少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不同环境下,关系的复杂性和信息的流动需求是有差异的,因而仅凭政治和政府格局,或许无法断言哪儿百姓的幸福度更高。

六月炎夏,路过的穆斯林女子裹着不同颜色的头巾,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她们仅露出的脸庞或是眼眸让我想起高中时曾构想过的一篇小说,背景是一个长年干旱酷暑而身着长袍的民族,人们膜拜太阳,也不允许抬头直视烈日,而主角是一位生于此却离经叛道的少女。我策划着她的一场逃亡,却因想不出个所以然而放弃了这个故事,最终也没有落笔。

这几天,我也无数次幻想自己是那些和我眼神交汇过的埃及穆斯林女子中的一名,生活的内容里有头巾、斋月、祈祷的时辰、长年不告假的阳光、和开罗地铁的女士车厢;而后每次都是暗自庆幸自己非生长于此(或许某个埃及穆斯林女孩在北京的灰色天空下、拥挤地铁里也发出过相似的感慨!)。这无疑是一个男权当道得尤其明显的国家。历史上唯一有过记录的女王戴着假胡须统治国家,身后却被继位的儿子抹去了痕迹,直到近代被考古学家发现。

五天时间短暂,浓缩的经历更显丰富。一个人背包,遇到好些说谎不眨眼的骗子、收到许多恶意挑衅或挑逗的目光,但也有很多良善的人给予慷慨援手和微笑。对于旅行,我也不再追求猎奇和惬意,而是凭直觉把自己插进另一个社会的多元和立体—-有光滑面的欣赏,也难免有粗糙面的碰撞。好奇心的结果往往是一知半解,但至少养成了观察和尊重的习惯。如此,每次迈开腿都是美好。

一路读佩索阿的诗集,他曾写下:“在那个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不是因为我有一种与人的思想和人的教义的亲缘关系,而是因为我与人性本身的无限的伙伴关系……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我不是诗人,也实实在在知道我的心只是拳头大小。但幸好,它正在浩瀚宇宙之中,与千万颗心脏一同跳动。

 

注:本文来自内容合作伙伴<中南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