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尔良：一部魔幻主义史诗

文／Ding

新奥尔良最hot法属区（French Quarter）街景

最早知道新奥尔良是从肯德基的新奥尔良烤翅。可惜像加州没有牛肉面一样，新奥尔良也没有烤翅。它是美国南部海边城市，两三百年前曾被法国、西班牙殖民，所在的路易斯安那州为纪念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而命名。新奥尔良离海盗曾经出没的加勒比海不太远，也融合了加勒比风情。贩卖至此的奴隶引入西非宗教和音乐，再加上美洲土著印第安人、从加拿大来的法国后裔、大量中国劳工……人种与文化的多元成就了名副其实的文化融炉。人们说，它是美国最特别的城市，或者说，最不美国的城市。

新奥尔良位于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作为北美洲最长的河流，密西西比河滋润着美国近一半的土地，重要性不言而喻。常年的泥沙沉积在入海口形成广阔的海岸湿地，景色随不同季节时段而变化，美不胜收。

晨曦中的湿地

我上学的城市距新奥尔良车程一个多小时，有段路穿越纵横分布的水系在桥上行驶，水天相接，极富诗意。湿地里栖息着很多鸟兽，最有名的是短吻鳄。可以坐旅游公司的汽船进入红树林，近距离接触它们。我去的时候还意外看到了野猪和小蛇。我们的领队一年大部分时间在湿地探险，所以鳄鱼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给每只鳄鱼取了名字，对它们的性格了如指掌，边对它们说话边投食。

新奥尔良依密西西比河而建，形状狭长如月，故名“新月城”。19世纪随着开凿运河、整治航道，这里成为棉花和奴隶交易中心，商业繁荣起来，是当时美国第四大城市。20世纪初，从这里起航的船只可以抵达世界各地，成为世界第三大港。贸易范围的扩大促进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外国移民迁入的数量比美国人还多。

据朋友说新奥尔良是高晓松最喜欢的美国城市，我想这和它的另一个绰号“大快活”（Big Easy）有关。处于亚热带气候温暖湿润，经常万里无云。美国南方悠闲的生活节奏和它自嗨的气氛让人感觉每天都是节日，越住越舒服。的确，新奥尔良每年有40多个节日，几乎每周末都以美食、音乐庆祝，一言不合就封路花车游行。在最隆重的狂欢节Mardi Gras，人们一大早便在街边翘首期待花车游行队伍。当成堆的彩珠和纪念品从不同主题装扮的花车上抛洒下来，顿时百万人的欢呼和尖叫形成一片欢快的海洋。

疯抢中……

盛夏八月的白衣节（White Linen Night）上，大家全部穿白色衣服自带清凉，在艺术街区享受美酒小吃的同时参观现代派画廊，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热闹非凡。

看似新奥尔良不识愁滋味，其实它从厚重的土壤中生长出来。当年，密西西比河沿岸遍布甘蔗和棉花种植园，被囚禁的黑奴每天承受18小时的繁重劳动，吃不饱、病无可医、家族四散。还会被当做奴隶主的玩物，遭受鞭打活埋等非人虐待，常使他们不到10年就被折磨而死。我做种植园遗址纪念设计时了解到，当这段尘封的历史被更多人知道的时候，很多白人也被人性的扭曲震惊了。现在新奥尔良有三分之二是黑人，很多人是奴隶的后代。我的黑人朋友说，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文化和价值观，多数人在内心仍没法和白人和解，玩不到一起。我能感受到他们背着的包袱，有些人为挣脱枷锁而努力，振臂呼吁黑人团结起来；有些人受教育有限，难以走出贫瘠的恶性循环。这是当今美国社会种族问题的缩影。

另一场广为人知的灾难是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Hurricane Katrina），这场天灾人祸成因复杂。建在沼泽上的新奥尔良地势低洼，整个城市比海平面低一米半以上，四周都是堤坝。为了方便航运，掌管美国基建的陆军工程兵团开凿了一条从海湾直通城区的运河，结果引起海水倒灌、湿地动植物大面积死亡，失去可以缓冲风速和巨浪的天然屏障。飓风来临时，发布的天气预警并未要求强制撤离，很多人由于经济状况和侥幸心理仍留在城内。脆弱的防洪工程决堤后，美国各级政府协作不利、救灾缓慢。城内劫匪烧杀抢掠，警察自救不及大量辞职，一度出现无政府状态的混乱局面。物资缺乏、无家可归、疾病肆虐，惨状堪比人间地狱。

在我后来住的社区决堤

当时我住的下九区（Lower Ninth Ward）内溃防，受灾最严重。房子冲垮后，很多人无法负担重建费用，纷纷搬离，居民人数从18,000减少到6,000人。修复的进度缓慢，十多年后的今天仍在继续。飓风之后，数以万计的志愿者前来援助，演员布拉德皮特发起了绿色房屋新建计划，还有新居民搬来新奥尔良安家。我们所处的宁静郊区以前是传统黑人社区，现在充满创造力。住在这里的设计师做着重建规划；摄影家记录真实与感动；商人开办蔬菜市集支持本地农业；艺术家用画笔唤起大家对环境的关注。每个人充满公民意识，做着力所能及的改变，即使是一点点。我的房间面对着一片宽阔的草地，穿过去走上堤坝，在眼前的便是密西西比河。无论清晨、正午抑或傍晚，我都喜欢坐在岸边，看着滋养了新奥尔良几百年的悠悠河水与这个城市彼此见证。

吃货在这里排长长的队伍品尝鲜生蚝、麻辣小龙虾和重口海鲜汤；乐迷在爵士乐发源地享受街头即兴演奏和传统爵士乐；喜欢夜生活的泡酒吧一条街或脱衣舞俱乐部；欣赏都市风光可跳上有轨电车参观洋房故居；若想置身自然就去超大的庞恰特雷恩湖“看海”；美剧粉探访《吸血鬼日记》拍摄地；历史爱好者在古战场回顾英美之战后情迷南方庄园；文艺青年逛遍古董店和博物馆；还有“死灵之城”最具特色的地上墓园和出售蝙蝠血、老鼠尾巴的巫术店满足旺盛的好奇心。能吃会玩有故事懂文化，这是千人千面的新奥尔良。沉迷于此，我的很多老师住在这，不惜每天开车往返三小时去学校上课。

电影《欲望号街车》灵感来自运营近200年的电车

有人说，经历一个城市的日常生活会展开它细腻的肌理。我和新奥尔良的缘分，从游客的眼花缭乱逐渐了解这片土地背后的故事，深入它永不休止的生命力，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新奥尔良人。第一眼看过去，你可能觉得它很落魄：楼不高，路由于地面沉降总是颠簸，州里经济不好，还有永远听不懂的南方口音。卡特里娜飓风后，有许多振兴城市的计划。我想说，慢慢来，不必着急变得更“好”。因为它教会我们最重要的一课是赞颂生活，无论什么样的生活。这是历劫新生的新奥尔良无法被复制的风味。

它像一个梦，一出戏，一场时空倒错的魔法，很难想象各种意象与片段以怎样的方式杂糅出今天的面貌。亲爱的新奥尔良啊，你的丰富怎么也述说不完，且让我们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

作者介绍：Ding，CAPE专栏作者 / 设计师 / 创意主理人， 微信公众号“可续生活”（ID:permalife）创办者。美国景观设计硕士，毕业于国内美术学院。 曾供职于美国景观公司及高校。 游学文章发表于《留学生》杂志、《广州日报》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