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生的以色列Startup实习观察

文/习婉钰Betty

曾经有杂志对全球多个国家形象进行评比打分，以色列由于地处中东，同意自成立以来备受巴以冲突的困扰，大家一直本能地将其等同于伊拉克、巴勒斯坦等阿拉伯国家。其实以色列作为犹太国家，自成立起就有着犹太人的一些特点，科技成果显著。如果你中学足够乖，是个好学生，一定不会忘记初一第二学期世界地理部分，西亚和北非章节中有关“滴水灌溉”和“海水淡化”的小字阅读部分。

一本有关以色列的书《创业的国度》成为每一个来以色列人的必读书。该书中提到一段话：

国土面积只有欧洲1/459的以色列却孕育了众多科技企业，在美国纳斯达克交易的上市公司当中，来自以色列的公司数量仅次于美国和中国排在第三位。同时在美国本土以外的地区当中，以色列是科技创业公司最多的地区，业务涵盖从互联网到软件开发的各个领域。

这本书我觉得堪称“国家营销”案例的典范。近几年以色列开始大力重塑国家形象，其核心卖点便是自己的“高科技”以及“创新创业”。而本书，紧紧围绕这个“卖点”，从历史、文化、政治、军事、地理多个方面解释了一个“价值数亿美元的问题”。

随着美国经济危机以来的一段衰落，以色列在科技创新创业的兴起，已经被称为世界第二个硅谷，而同时是当下更具真正意义的硅谷。一次在学校一位校友演讲中，打趣说到，为什么要去美国，这里才是21世纪的硅谷！

营销大都是用“臆想”给人创造一个更加理想的梦境。清末的有志青年热衷政体改革，民国时期的热血青年追求新思想，我看现在的奋青大都会汲于创新与梦想。作为一个有志女青年，我当然也不例外，很容易被营销人的伎俩打动。在来以色列读完那本书之后，便琢磨着怎么能够深入体验一下奇葩国的创业文化。

结果呢，实习机会如“飞来横祸”一般意外。来以色列的第三个月，我在特拉维夫大学认识了一个思密达欧巴。由于被韩剧和都教授毒害，我不免两眼放光和他多聊了几句。后来得知，韩国这个可怕的政府，为了鼓励青年学生创新创业，专门针对大四学生开展了一个项目。韩国政府每年选拔一批学生，出资资助韩国学生赴以色列，为startup实习工作2~3个月。你能想象么，韩国政府不但免费赠送人力给以色列，还替以色列支付工钱！而这些派学生实习的公司，也都是以色列startup初有成绩的公司。

暂不论韩国思密达问题，重点是韩国朋友告诉我一家互联网startup即将开拓中国市场，因而急需中国人。于是我就投了简历，简单的交流面试之后，我就成为一名市场部的实习生了。如果严格说市场部，我还真是心虚，因为不算我，该部门只有1个人。

不过，抱着对创业国度的期待，以及对以色列互联网行业发展的好奇，我开始“打入内部”进行仔细探秘。实习的这段时间，是和9个男人以及1只公狗渡过的。

1. “全球领先”的扁平化组织

我实习的公司，截止目前，有10个以色列男人，1名中国女性，和我。工作地点分布于以色列、美国以及中国。虽然只成立了两年的startup，却已经初具国际化，横跨三个时区。公司最初的创始人有3人。一名CEO统筹运营与吸引风投，需要较强的商业沟通技能以及战略思维。一名CPO产品经理，作为互联网行业必不可少的一个职位，沟通市场与技术之间，更重要的是需要深入懂得客户心理与需求。一名纯技术的CTO，在高科技startup中，CTO通常是核心的核心。在初期，核心技术的强弱，直接决定了是否能够熬过第一轮融资存活下来。以色列的高科技产量久负盛名，多亏了这些犹太工程师们。另外一个负责MKT的家伙，相比而言综合背景属于出身名门的大家。欧洲名校毕业，咨询加跨国企业多年工作经验。还有一个负责BD的家伙。此外在以色列办公室，剩下的全部是技术极客。

这样的公司人员结构，在以色列Startup中非常普遍。我参加过四五次创业大会交流，大部分以色列高科技的startup人数都在5~10的范围。虽然只有这么点儿人，但是你不得不佩服几人的公司也可以运营高效，产量显著。

2. 性别“出其不意”的不平衡

公司性别比例，大可不必费劲计算了。在以色列办公室，几个月来只有我一个属女性。每周2~3天，我需要和这么多男人及一只公狗共处一室。纯种中东男人大都体格健硕，毛发浓密，狗狗是一只杂交牧羊犬，身长1米有余，大狗。我深刻感到性别及身材差异的窘迫感，恨不能即刻化身纯爷们。而厕所正对老板办公桌，隔音效果略差。技术汉子们，倒是一个个如此“洒脱不羁”，而至于我上厕所时却总要“谨小慎微”。

创业就是这样，无论中国或以色列，还是世界任何地方，特别是高科技，基本是男性主宰的世界（其实哪儿不是男人主宰呢？）。创业，是一大帮意淫改变世界的技术Geek们，和一小帮雄心勃勃欲征服世界的商业家们的盛宴。在以色列活跃数量最多的startup，一类为互联网，一类为生物科技。而有趣的是，互联网基本是清一色男性为主，而生物科技，倒是会碰到几个女博士创立的startup。而做startup的女性，普遍来说，大都比较豪爽、充满自信又目标坚定。在男人的世界里，如果一个女性做startup宣讲，那一定会赢得不少的筹码。只是，需要具备骨灰级的长期与男性厮混的能力。

3. “硅谷风格”的工作场所

我所在startup，位于Herzliyah，一座离首都特拉维夫仅20分钟车程的城市。我住在Ramat Gan，需要先做半小时到40分钟的公交车到特拉维夫，然后转乘两站火车，大约10分钟到达公司。Herzliyah属于北部海边城市，算是以色列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如果你看以色列Startup Map，就可以看到大部分创业公司都位于此。Herzliyah既有众多世界知名大公司的研发中心，又有众多兴起的小Startup，主要聚集着IT行业偏“软”的公司。我们的办公室在一栋居民别墅内，除了房主一家住着2层，另外两层分别租给了3个startup，一家做互联网的，一家做脑神经的，还有一家是我们，做互联网二维码。公司对面不远，便是以色列一个工业园，聚集着微软、LG、VMWARE等等。

政府社会对于Startup办工场所提供了很多便捷。有NGO，提供Startup交流咖啡厅，创业爱好者们刚开始，就是一张桌子，几台笔记本，几杯咖啡，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天马行空”。也有些孵化中心，比如Jerusalem Startup Hub，可以给个人或小团队提供办公场所进行出租。这些场所，背景也各有不同，有政府资助，也有个人投资。

以色列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阳光一年四季非常灿烂，灿烂到可以轻易闪瞎你的眼。每次在公司，看到旁边一排排别具地中海风格的小别墅，配上一颗颗沿海特有的椰枣数的小格调，非常宜人。分散在各处的startup藏在不起眼的小楼中，外表波澜不惊，但是内部却孕育着要改变世界的大理想。除去其他不说，单就这种工作环境，以色列倒确实有几分硅谷的感觉，说“第二个硅谷”名副其实。硅谷也位于美国西海岸，加州阳光富足。或许这种环境，倒是真的能够催人意气风发。又或者是海边的比基尼美女对IT男更能激发斗志。

4. 平等与轻松的氛围

至于以色列Startup的氛围与文化，毫无悬念，也许你就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现代企业管理的思想经历过将近100多年的变化，大都发现只有尊重人性，回归平等，才能够激发创造力和生产力。西方文化相比亚洲文化，等级观念没有那么强。同时，在创业公司，也鲜有“爷爷”级人物出现，因此对于新人，倒是免去了处处谨小慎微的担心。端茶倒水来显示自己的努力，在这里是完全不适用的。没有人会特别在意所谓的CEO，CTO头衔，因为头衔在这里实在不能说明什么。因此，工作沟通中，你并不会意识到那是CEO，大家都会以请求的方式让你帮助完成一个任务。而对于融入环境最好的方法，就是大胆说话，提出你的想法与见解。

此外，Startup们追求创新，因此工作氛围也是非常随意的。IT男们，拖鞋、沙滩裤、沙滩衬衣、不理发、不刮胡子，想怎么邋遢怎么邋遢。甚至可以带狗狗来上班，这随意的感觉可见一斑。后来我也索性，散着我已及腰的长发，盘腿而坐。为了更好地融入氛围。他们甚至见风投，背个书包，穿个休闲鞋，也就开始谈事儿了。这一点，国内却还是非常注重形式的。我听一个创业朋友气冲冲的给我说，因为穿crocs而被孵化园管创业的行政人员管理教育，这种故事在以色列简直是天方夜谭。我说，你下次该穿泳裤去上班，告诉他什么是创新创业。

此外，大家对上班时间也并不那么守时，9点上班，10点半来也没有人会说你。不过公司里，大家似乎都喜欢晚来晚走，晚上下班通常都是七八点了。

4. 与“Chutzpah”的文化冲突

然而，在以色列，平等并不意味着平和。刚来以色列上课，就听说以色列人的办公室，经常是互相隔着几米远吵架！后来，我也是深刻领受了这种被他们引以为豪的“Chutzpah”文化，而这一点，作为中国人，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在创业的国度一书中，对于“Chutzpah”文化有过一段解释，我觉得讲的已经非常到位了。摘抄如下：

根据犹太学者Leo Rostendui 对意地绪语的描述（意地绪语是一种几近灭绝的德意志-斯拉夫语，现代希伯来语的很多词汇都来自于这种语言），“肆无忌惮”(chutzpah) 的意思是“怨恨、厚颜无耻、蛮横无理、惊人的“胆量”、放弃并且傲慢，其他词语或语言都无法形容之”。外地人在以色列的任何地方都能见到肆无忌惮的影子：大学生同他们教授讲话的方式，雇员们挑战他们的老板，军士质问自己的长官，文员批评政府要员。对于以色列人来说，这不叫“肆无忌惮”，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方式，随时随地—-无论在家中学校还是在部队—-以色列人觉得这种自信是及其普通的，沉默寡言或者言不尽意或许反而会使你落后于人。

因此，在以色列Startup，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被人吼。在我第一次被吼的时候，居然还是忍不住哭了，面对所有大写的英文字母，还有并不礼貌的语言，我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也没有卯足劲儿吼回去。说起语言，也有很多学者做过研究，发现说希伯来语的人比说英语的人要野蛮多。可见，这种文化就造就了他们的行事风格。

而此外，另一个特点就是以色列人说话做事非常直接。如果他们发现有问题，会直接质问你，而有时候中国文化背景下，总会习惯去揣度这些质问背后的心理。而事实证明，他们就是觉得不合乎他们的逻辑，只是问你的方式让你觉得不太舒服。一种非常自信的质问，从而产生一种轻微的自我怀疑，难道我错了么，他为什么这么问。而同时，中国文化教育我们少说多听，思考周全后再开口。我并不否认这种文化，甚至我非常赞同，在为人处事上，中国文化是一种非常成熟事故的文化，需要极高的情商，这并非不好。而在以色列，大家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忌太多，这确实会提高一些沟通效率。但是另一方面，却也带来另一个问题，杂声太多，那么无序性也会带来混乱低效。

我们中国同学总说，在以色列就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吃”，游牧民族血统下的特征在这里都能找到踪迹。好在，他们并不觉得争吵斗争是一种不可逾越的矛盾，而且他们“对事不对人”。更不会因为争吵而在背后给你穿小鞋。

5. Startup的命运如何？

我所在的公司，目前正处于飞速发展期，并且属于为数不多的在成立第三年就打入中国市场并预计设立外资独资公司。主要是中国微信的兴起，带动了二维码的热潮，为产品带来了无限的可能。而这样情况的startup在以色列实在不多。

在以色列，每个人都说70%的startup最后都会失败。纵使如此，大家仍然还是愿意试上一试。文化中对风险的偏好，对失败的包容，对实践的不懈，让以色列startup层出不穷。然而，也是由于startup风险之大，让大家也都不太去思考是否能够成功这种归于未来的问题，只要做在当下就好。

因此，以色列的startup基本属于“快速退出（fast exit）”的风格，是指一旦出现好的收购交易就变现离场。诚然，startup的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比如以色列的ICQ（QQ的原形）1998年被美国在线以4亿美元价格收购，最近以色列的地图应用Waze又被Google以10亿美元收购。大分部以色列startup的命运，大都是坐等高价被收购，或者是技术转卖。因此，以色列虽然是第二个硅谷，却没有出现Cisco、Microsoft、Oracle这些巨型企业。

不过也有些以色列人跳出这种群体现象，批判这种快速变卖的行为。认为大部分创业者过分追求眼前利益，而从真正商业的角度来说，并没有将公司完全抚养长大，没有很好地发展，便迫不及待的要去赚一笔。确实，由于操之过急，急功近利的创业心态，容易产生诸多问题，特别是企业基本的员工管理，容易造成startup的失败。这也是我在实习中深刻体会到的。有机会会专门就该问题讨论。

还有一周我就要结束公司实习了，由于大家分散于美国和中国，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时间已经略晚，无奈我又要一个人走上孤独的路，但还是希望在办公室里初步写出自己几个月来的观察，聊以慰藉，有所分享。回看这4个月，对我充满了挑战：文化、性别、思维、以及时间的平衡。好在也现在都成了财富。

中国的创业浪潮是这几年才开始的，其中很多理念借鉴了美国与以色列。曾经我也同意一个观点，年轻人没有经验搞创业纯属瞎胡闹。但是在以色列这么长时间后，我在想，是我们的社会，强加了太多的“社会规范”。年轻就会失败，失败了就是傻逼，傻逼就不该折腾。其实思考一下，在公司里工作也会失败，学到的是做事儿的经验，创业也会失败，学到的是创业的经验。

我们这个社会，何时才能“不拘一格”？

关于作者：习婉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6年Marketing本科+研究生，研究方向消费者行为学、低碳消费。创建过社团，搞过环保。不甘平淡，总在思变。2013年偶然参加Tel Aviv Startup Competition，歪打误撞到传统犹太大学Bar-Ilan国际MBA班，体验着现代以色列高科技的创业文化。持续关注互联网与营销，创业与管理。爱折腾不爱热闹，爱码字不爱说话。她将在CAPE持续分享她的以色列期间的观察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