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调研进行时——尼泊尔孤儿院的生存现状

文/杨炜乐

编辑：叶芊林

伪孤儿院，伪公益？

这或许已经不是一个新的命题了，昨天看到了一篇Caper推荐的揭示柬埔寨”orphanage tourism“的文章，发现尼泊尔的情况与其有着惊人的相似，公益旅行演化为专业化的孤儿院旅行，游人充当志愿者，通过志工的方式感受当地民风，施舍的心态，公益的心态相互交错，孤儿院逐渐成为一种产业，在让游人掏腰包的同时也创造了新的财富奇迹。柬埔寨孤儿的数量逐年下降，而孤儿院数则不断上升 ，在“卖穷”的利益驱使下，利益的驱使制造了更多的“孤儿”。

而在尼泊尔，经过了在加都（地名，加德满都的简称）的数天走访，我们对孤儿的来源也有了初步的了解。RUWON（Rural Women’s Network Nepal）的负责人表示在加都的孤儿院有100多所，其中有些孤儿院的创立过程极为荒谬。 “孤儿院”的负责人会在外国基金会捐助者到来之前，临时在一栋房子内找来自家的孩子充当“孤儿”，并且对房屋进行一定改动，使其看起来更像人们心中的孤儿院。而当捐助者到来时，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栋急需帮助的孤儿院，而其捐助的款项也自然而然落入负责人的手中。当然这种“临时”的伪孤儿院是众多孤儿院中的特例，在听到这则故事时，我们也很是震惊。

尼泊尔当地的NGO组织大多都是依靠外来资助维持运作 ，类似RUWON这样的妇女权益组织，其主要的工作是倡导妇女权利和提升妇女能力，而这些项目都是有国外的NGO和基金会进行资助，之后借由本土机构进行推广。这样的模式类似国内的NGO，申请项目经费的同时就附带人力成本，在账目透明的情况下满足了组织自身维持和发展的需求。

“吸引外资”是养活尼泊尔2000余家NGO的主要途径。其中志愿者经费仅是很小一部分，而更大额的资助也带来了相应的腐败行为。第一天与一个在特蕾莎修女救济所做志愿者的人交流时，他就说过在Chitwan（地名）有一个由上海夫妇赞助的孤儿院中，爆出了很大的腐败丑闻，尼泊尔当地工作人员苛扣善款，对孤儿们极为不好。外来的公益组织和慈善捐款往往无法深度了解尼泊尔当地的需求 ，因而只能寄望于当地组织提供线索和在地资源。其实志愿者的工作也是如此，在前往尼泊尔之前，志愿者对于尼泊尔孤儿院的现状和当地学生的受教育状况并无了解，常常会收到孩子或组织方的引导进行捐赠。之后我会总结一下尼泊尔当地的教育体系，可能对大家了解学生的经济负担有所帮助。

除了上述离奇的孤儿院造假外，另外一种更为普遍的现象是“孤儿院”内的孩子并非真正的孤儿，而是来自穷人家庭 ，为了节省费用而送到了“全寄宿”的“孤儿院”，与家庭脱离了关系。这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这些家庭的负担，也使得孤儿院内有了孩子，让国外资金和志愿者有固定的可靠的资助对象。这似乎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但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为什么这些“孤儿院”不接受真正的孤儿？

在于当地妇女团体负责人的交流中，她透露，这些有楼有钱的孤儿院之所以不接纳孤儿，是因为如果孤儿进入孤儿院，就必须对其终生负责，这大大加强了孤儿院的负担。而若接受穷人家的孩子，很多情况下，这些孩子受到机构负责人的控制，他们不得不接受孤儿院的条件（这会进一步讨论，条件差别大），并且配合机构负责人向志愿者寻求支持。而往往机构负责人会选择遣返一些不听话或不符合要求的孩子，不需要付任何责任。

尼泊尔的弱势政府对于社会福利的贡献微乎其微，战争和贫困所遗留下来的孤儿并未得到很好的安置，多数成为街头少年(street kids)。而政府所能做的，就是发出了大量的“孤儿证明”，随便盖个章就能够给予一个孩子“孤儿”的身份。但是这些证明的发放完全没有限制，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也获得的证明，并得以进入“孤儿院”成为“孤儿”。当地政府无法帮助孤儿获得正当的救济，反而让更多贫穷的孩子占有了孤儿院的资源，使得真正的街头少年无处可去。

伪孤儿院解决了一部分贫穷家庭的教育和抚养问题，但是也正如柬埔寨孤儿院观察中所提及的那样，孤儿院的救济方式使得孩子离开了原有的家庭，对于儿童的长远发展具有极大的坏处，虽然提供了一时的衣食教育，但是这样的方式给了贫困家庭错误的信号，使其选择放弃对儿童的抚养，使这些孩子们“被孤儿”。

同时，很多能够顺利获得资金支持的伪孤儿院的目的在于获得资助，而非帮助孤儿，这恰恰使得本有限的资金和志愿者资源无法真正帮助到“真孤儿”。我们不得不去讨论，作为志愿者和资助者，我们这样的用脚投票到底对尼泊尔的公益环境和孤儿的生存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我们在鼓励和支持的是真的公益么？我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短短的9天下来所收集的信息仍旧有残缺，希望接下来几天在博卡拉能够有所斩获！

错误观点的澄清

用几天时间了解一个地区的NGO和志愿者体系，必须要全方位地了解这个国度的教育和政府福利、法律等等制度以及社会文化，而我在尼泊尔停留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往往在前一天确定下来的看法，在接下来的一天就会因为了解的加深而改变。来到博卡拉之后，不单逃离了污染和喧哗，获得了更多宁静，心情好了不少，同时这一天所接触的组织也是满满的惊喜，让我们看到了尼泊尔NGO组织的希望。

再次我想先简单澄清一些之前提到的观点，并且希望能够帮助各位进一步了解尼泊尔。

1.关于孤儿：之前我们一直强调孤儿院就应该有孤儿，而不支持收留那些仍然有亲人在世的孩子。但是今天在和AAN Children Home的负责人交谈中，我们得知了单亲孩子在尼泊尔特殊的境况。真正的孤儿由于失去了双亲往往会获得更多的支持，社会部门和当地居民会给予帮助，支持其生存。而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丧失了家庭中重要的劳动力，而且社会上的民众会因为其仍有母亲而减少对其资助，而剩下的资助是远远不够的。失去母亲的孩子其境况更为糟糕，由于单亲存在，所以社会给予的关注较少，同时父亲再娶之后，继母对孩子的关心也会减少许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单亲家庭孩子的境况并不比真正的孤儿好多少，甚至身份并非“孤儿”而获得较少的帮扶。

其次，在和Innocent Children Home负责人交流时他特别提到了街头少年（street kids）的情况，这些孩子虽然仍然有家庭，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贫困或家庭暴力）而不愿意回家，只好成为流浪儿，其处境堪忧，需要救助。

这两个组织都是直接拥有孤儿院而接受第三方中介机构的志愿者，本身并没有强大的宣传能力。其负责人是我们这几天看下来最为信赖的，他们很坦诚自己孤儿院中并非都是孤儿，甚至有孩子双亲俱在，但是仍旧需要他们的帮助。因而，对于我之前“伪孤儿院” 并不完全准确，其中有目的性组建的孤儿院自然是应该抵制的，但是并非孤儿才需要帮助，在现实情况中，由于当地的社会文化和民俗原因，相当一部分家庭破裂的孩童需要及时的救助。而这些组织的存在也最大程度上解决了孤儿的问题，其在可承受规模之内（这两个组织都不盲目扩张，其接纳的孩子具有上限）都会首选情况最差的孩童。

2. NGO整体状况：之前有过一些很悲观的预期，主要原因是对于“伪孤儿院”现象的了解有偏差，同时，具有强大宣传能力的志愿者组织更容易进入我的调研对象中，而往往这些懂得“自我宣传”的机构更加具有商业性质，对于志愿者体验和公益性缺少关注。但其实在尼泊尔社会中，单纯的孤儿院组织还是占大多数的，只是他们更加致力于照顾儿童和教育孩子，而不是自我宣传和盲目扩张，因而被我们了解和熟知的较少。

其中很多组织都依赖于IVHQ和INFO Nepal这样的中间机构招募志愿者（INFO Nepal会将招收过剩的志愿者分流到其他独立运营的孤儿院中），而没有成熟的独立招募渠道。

依赖于这样的中介机构有利有弊，其中主要的弊端在于：

1. 中间机构向志愿者收取大量费用（其中IVHQ需缴纳350元美金注册费和220元美金食宿费，INFO Nepal需要200元欧元），但是真正流向孤儿院的经费大大减少（有的甚至不足五分之一），这便大大增加了志愿者负担，同时使得孤儿院通过志愿者获得的资助减少。

2. 孤儿院无法自主选择志愿者，往往只能被动接纳中间机构提供的志愿者。

而益处在于：

1. 中间机构进行统一的宣传、信息收集、面试，省去了孤儿院自建网站寻找国内宣传代理的费用和精力。

2. 中间机构在加都接收安排志愿者住宿。

3. 中间机构对志愿者进行培训，主要涉及尼泊尔语、当地民俗、观光等三个部分，但目前仅有IVHQ能够完成培训。

因而，大量真正草根的，没有充足宣传能力的孤儿院 机构其公益性质是可以保证的，并且不乏做得很好的社工典范，但是大量活跃于台面的机构其对于志愿者的无度需求和高昂的中间费用成为了整个生态链条中的一大弊病，其给国外志愿者留下了负面印象，也截留了大量本因流向一线公益组织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