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赵轩

2010.09.15

当我决定写下这篇文章,藉此展开对灵魂的自我救赎的时候,我感到万分痛苦。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即将又一次“想多了”,也意味着我距离传说中的牛人又远了一步。据传说,牛人之所以牛,就是比凡人少问几个没用的“为什么”,当我等凡人还在痛苦地纠结要走哪条路的时候,他们早已扬帆远航。

过去的三年大学时光,我常常在痛苦的纠结呼之欲出的时刻,向自己复述这个论点,警告自己“没用的问题又想多了”。于是,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忽视灵魂的纠结和质疑,老老实实专心干事——比方读论文,比方写程序。有一次,我实在是纠结得受不了,于是我跑到心理系系楼,向我非常仰慕的一位师兄请教“科学家的社会责任”问题。他当时果断地回答我,“有神马社会责任!”于是我突然有种五雷轰顶,不,醍醐灌顶之感:没错,想神马社会责任,想不出来实验设计罚你蹲墙角!

这只是数次痛苦中的一个例子,我就是在如此这般的 “潜痛苦”(注1)中走过我的大学三年的。

 

可是,最近几天,我又痛苦了。我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废物。于是我的生活变得真正颓废起来:上网闲逛;四处吃喝;疯狂烧钱;半夜K歌;本来早就应当开始的留学选校申请,却迟迟不上心;本来早就做好的实验设计,却懒得发邮件和学长讨论;本来选了一门感兴趣的选修课,却因为四次都睡过头错过出席,不得不退课。我几乎没有力气去坚持我前三年的大学生活中很享受的专心自习,我在逃避我该做的事。

我为此深深自责。

可是这不是因为我情绪崩溃,或者因为大四人闲无事。对于赵轩而言,没有“闲”这个概念。我清楚原因在哪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的内心向我激烈地反抗,向我表达被压抑的痛苦和质疑了。

 

理想的灯塔已被雾霾遮蔽。

理想主义者若被夺去理想,偌大的世界没有容身之处。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段回忆:

我在某个子弟学校读小学,小学升初中时,全市最好的两所初中招我免费读小班,而我却坚定地选择子弟学校的初中部。我就是坚持着这么一种赤诚的想法:母校培养了我,我不能背叛她,我应该报答她,用我的成就荣耀她。

荣耀属于我的老师,属于冶金子弟学校。

我和我的同学做到了,我们这届的竞赛和中考成绩取得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

 

我想,从那时候就可以知道,我是个赤诚的理想主义者。什么是理想?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感恩和回报有恩于我的人,就是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幸福,就是像小学教育告诉我们的那样,报效祖国、振兴中华。

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做个有用的人。自己即使物质生活不丰盛,若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就好了。

我的理想,就是我人生的意义。我相信,一个人即使取得了再大的世俗的成功,如果他死的时候,人们不会觉得生活因他的离开而有丝毫缺憾,他就根本无法证明他曾来过。所以,人生的意义,在于奉献爱,在于使得他人幸福。

 

而振兴中华是最高理想之一。

高中时每当看见教学楼里“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标语时,我就感到眼眶湿润,浑身充满力量。

当年,高中班主任挥手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天下人才。他对我们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就是天下人才。”他是我最爱戴的老师,因他的才华横溢,因他指点江山的痴狂。

当年,有高中的朋友曾经向我转述她北大某位学长的理念:“团结一批有识之士,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我们对此肃然起敬,深受鼓舞。

回访母校的时候,我在演讲最后一页幻灯片上写下这样一句话:“当你将个人奋斗与民族进步联系在一起时,你的奋斗,就有了不竭的动力”****

 

从小,我就是个使命感特别强的孩子。我没有理由地相信,我是肩负使命出生的。既然生而为人,要活得这么辛苦,一定是因为我们被选中,去完成一些使命。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辛苦,因为这是意义。

 

直到今天,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整个大学生活,居然没有将我幼稚而荒唐的痴狂与锐气,蜕变成脚踏实地的理智与成熟,某种意义上我真是挺失败的。毕竟,理想主义作为接受现实的对立面,可不是一个好事情。不仅仅是因为理想主义并不能保证世俗的成功、物质的丰盛,而且理想主义常常会让你为自己不能实现理想而痛苦。

越有理想,越想得多,就越痛苦。

比如说,一个科学家,不去想什么责任、使命这种崇高而无用的字眼,他只是想探索真理,也许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其他一切不管不顾——最后,他有所发现!他对科学与社会进步有意义吗?意义重大!然而,他根本不曾用“理想”或者“意义”这种虚无飘渺的字眼浪费时间,因而可以全力以赴于科学研究。纯理论研究就应该这种人去做。

但让理想主义这样去做,就很痛苦。尤其是如果他研究的问题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有意义的情况下,他需要解释自己的行为,需要为自己的研究课题寻找意义。而科学发现是一件如此虚无缥缈的事情,尤其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科学发现。当他找不到与人生理想蛛丝马迹的联系,而又必须持续这样做下去,他就要把理想遮蔽起来,好让自己不再质疑,不再痛苦。

我的理想就是这么一点地、一点地一点黯淡下去,以致黯淡了那束光。

 

是不是许多从事认知心理学的同学都曾经质疑过认知心理学研究的意义?即使那看起来如何接近真理,看起来如何能增进我们对人类的认知过程的了解,我们还是会怀疑,即便如此又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许多心理学学生都曾经失望地想过,科学心理学怎么是这个样子?

难道心理学就不能再好玩一点?

难道心理学就不能让人们幸福快乐?

难道我们忙前忙后的这一套西方规范的科学心理学,除了追赶一下西方心理学科研水平,偶尔发出来Nature、Science外,对我们民族的进步、中国人的福祉有什么意义?

曾经我与一名本科学心理学,硕士就读哈佛教育学院的朋友一起纠结心理学这个东西,困惑于同样的问题:认知心理学,so what? Who cares?

有一次,我实在痛苦得受不了,我给非常敬仰的另一位学长发邮件,说我很痛苦,向他请教研究这个东西的意义。他的回复却是,我写的邮件条理不清。我连忙赔礼道歉,规范逻辑,从此我再也不敢向他表达任何和认知心理学研究无关的问题,我知道他不关心。我怕他怕得想哭,因为他总会让我联想起我几乎抑郁的那段时间。这个道理推而广之,我和我的导师、学长们都应该谈且只谈学术,否则再有自取其辱的事情发生,只能怪自己不吸取教训。

有一次,我哭着对妈妈喊,“我讨厌认知心理学!”后来,我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我只是不喜欢编程”。不久又改口称,“我也不是不喜欢编程,只是我第一次写程序就遇到很难的程序,有点不习惯”。

我怎么敢讨厌认知心理学?我怎么敢对心理学很失望?我以后还要读这个博士,画人生大把大把的时间在上面,我觉得认知科学很有价值,很有乐趣!真的!

 

有一天,一个心理系的朋友问我:为什么她总觉得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没有什么意义。

我对她笑了笑,说:我已经习惯不去想这个问题。

 

对许多科研人员,即使口口声声说着热爱,心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质疑和失望?似乎境况都很类似。你有没有发现,当年的满腔热血,渐渐变成了一条所谓人生规划:出国读phD——找教职——升职,而其中贯穿的一个主旋律就是:发好论文。即使我不明白我的科研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至少论文也算是一种意义吧?除了维持生计,也许在某一个细微的点上,我还能对人类科学进步做出一些微小积累——也许多年之后,我们的科学水平有了更大的进展时,我的某个研究结论就可能对那时的人们有所帮助,产生意义。若是如此,我便也可以安息。

可是,理想在哪里?

理想是种让人不安的东西,它的光已被遮蔽起来。

可是,人性的光辉在哪里?

人性的光辉,那是什么。

可是,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在哪里?

可是,我将拿什么报答我的祖国?

可是,我有什么优秀于众多美国同行的地方,可以让我在认知心理学领域有所建树,而不是挥霍人生,放弃理想,随波逐流?

 

这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让我如何在大洋彼岸安心写我象牙塔里纯净无瑕、不谙世事的论文,看着一个时代在中国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让我如何等到多少年后多年助教熬成教授,在盼来的向公众传播科学的机会里作为“心理学家”简短地接受两句采访?我的理想里,作为知识分子,应该在一个社会转型的时候,“投身和参加那种促使旧的和不合理的东西消亡的活动中来,并促使新的、合理的、有利于个性发展和社会民族生存发展的这些东西,促使这种新的东西诞生并推动它壮大起来”——如果我还爱心理学,我知道心理学明明本可以做到!即使做科学家,要做公众科学家,也要做对公众福祉有意义的科学家!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认知心理学,为什么心理学让我感到如此无力?

我受够了为科研而科研的象牙塔,受够了这种“到底意难平”的折磨,“郁郁不得志”的质疑。《吴宓日记》里曾写到,炮弹攻击北平,他坐在被子里边,墙在震动,他坐起来,觉得炸死也无妨啊,想想自己在这个时刻对国家一点用也没有,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作为一个中国人,不能救国家,他就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就非常痛苦地责怪自己;后来学校要往南走,可以继续为国家培养人才,他就非常高兴,总算还有一个报国的出路。可我觉得如果我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一个废物,甚至连清洁工都能打扫街道,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当一个人放弃了理想,变成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那么将再也不会困扰,没有痛苦。理想是灯塔,指导我们前进,让我们知道哪个方向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如果理想已经淡出,那么只剩下物质可以权衡各个选择——那么为什么不去工作呢,读完一个名校博士学位,然后去投行去咨询公司赚钱吧!被一个500强雇佣,多么快捷的方法!拿着年薪近百万,去海边别墅休年假吧!工科最好了,工作稳定赚钱又多,哪像社会科学薪酬年年垫底!

我差点也作出了类似的选择,选择让我的人生随波逐流而去。因为,你肯定不信,可是实话说吧,两年的心理学科研险些剥离了我的使命感,我的社会理想!如果说我还有血性,那是因为我还是一个二十岁的蓬勃生长的灵魂。

因此,我一直不能接受有些人认为的事业和生活应当截然分开的观点,我相信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我相信两者共同的目标都是使得人生境界臻于完善,使我们最终达到理想中的完满。如果有人不得不将两者分开,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他的事业,事业只是他谋生的手段,而不是他理想所系。

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的理想,仅凭一己之力,只能实现其中一半。另一半梦想,我在寻找那个人,他将和我一起实现。即使只有些微的光、模糊的影,我们将一起描绘理想的蓝图,攀登我们的梦想之巅。

 

就这样,让我做一个有用的理想主义者吧。

无论最终什么决定,即使生命多有坎坷,请让我鼓起勇气,做一名因为心怀使命,所以追逐生命之光、真理之光、幸福之光的理想主义者吧——那才是我人生存在的意义。

 

推荐阅读:****

张曼菱:西南联大与我们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ef624f0100azwp.html

 

(注1:“潜痛苦”,或者说“潜情绪”/sub-emotion,是我仿照“潜意识”自创的概念:你具有一种情绪,只是使用了某种方式将其强制地压制到感受阈之下,因而如同水面下巨大的冰山,在水面之上却不可见。一个例子是被囚禁在现代人麻木的身心中的灵魂呐喊。)

 

阅读者留言收录:****

GQ:哈维尔的一句话在什么地方都适用:在真实中生活。我们要给自己自由,不要成为自己的罪人。

ZX:自由是什么?

GQ:绝对来讲,在合乎道德的范围内,你如果可以产生做任何一件事情的冲动二不去压抑这种情绪,那便是自由的。

KC:理想的意义是自己赋予的。何谓“为了中华崛起而读书”?何谓“将个人进步与民族进步联系在一起?”并没有一种学科,或是一个职业,生来就是让中华崛起,让民族进步的。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达到这一目的,想想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以如何去达到这一目的,未尝不是除了苦苦思考试图给现在自己所能做、或者想象着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一个“有意义”的标签之外的另一种方式。
文学家写出伟大文学作品的意义是什么?理论物理学家试图找到宇宙起源的秘密的意义是什么?吴宓觉得自己坐着无用,那么他是应该跑上战场去打仗吗?还是应该随着学校南下,去“培育人才,要为这个民族而奋斗”?

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SY: 没错呀,理想本身就是意义呀~只有有一个理想,有一个希望,有一个梦想,才会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但好歹始终坚持着前进。
我现在觉得,其实从某种无力感——或者是觉得现实跟理想差距太大,或者是觉得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好,也许也不能做好,或许仅仅是对自己正在坚持的枯燥又“无谓”的东西感到不耐烦的时候——走出来,一个非常好的方式是回朔。Why am I here? What drived me into where I am now? 找到曾经使你走向认知人类学的那个冲动及其轨迹,延着它,找到它道路被掩盖起来或产生分叉的那个地方,做出选择:坚持或放弃。
我个人是觉得,真正能够持久的意义源泉不会是外来的,为全人类或祖国做出多大贡献不是,成为一个杰出的社会科学家不是,贴上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标签也不是。有时把自己的生命安顿好,也许并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只是每个人由于自己的经历和性情不同,走向了更“华丽”或更“平凡”的道路而已。

另外,近来我趋向于觉得,现代社会中,经济单位(工作单位)与个人意义追求的单位基本关系便是分离而不结合。重要的是不要让工作吞没生活,而时时保持自我的空间。追求完整性,主要是个人的精神取向的问题,可以与工作无关的。

HN: 顶楼上,再顶你。同眼眶湿润,充满力量。我在暑假总思考一个问题,人的幸福与价值到底怎样定义,人生到底有没有存在的意义。我想你说的理想主义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无法改变现有的环境,但是我们即使只是一根稻草,也能够为社会的前进贡献哪怕一点点力量。昨天写PS,讲到为什么要学金融,我突然自己开悟了,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为这个世界发现新的理论,新的技术,让它打开枷锁,走到一个更加自由开放的状态。你能说这样容易吗?你能保证我们不会因为看不到希望而失掉信心吗?但是我们活着本来就是一件理想主义的事情。我们努力去实现理想,能够问心无愧,才能够感受到精神自由的幸福。我真的很喜欢读你的东西,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同样的热情和为了理想不肯沉沦的傻气。每次你发日志,我都好像找回了一点原来充满理想的自己。所以我们不能改变我们所处的时代,不能改变周围不解的眼光,但是我们能够在简陋的条件和无数的局限中创造一个最好,最能够让自己坦然的结果。这一切就值得。我们的理想不会消失。所以,坚定走下去,姑娘,我同样在对我自己说,不要在死去的时候对自己的生命感到后悔和抱歉,那样才是失败。

顺便说,我看了文章太热血沸腾了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还有没有逻辑了。总之,我想着总有机会能跟你谈谈的,不是现在,那么以后也会有机会。

ZX: (热泪盈眶地握爪)姑娘你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这个年头大家都在纠结类似的问题!你的共鸣实在令人感动……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理想主义的事情,这个观点让人眼前一亮——谁说不是呢。前两天看到一个朋友写的:“这不是牛顿和胡克的时代,不是拉格朗日和拉普拉斯的时代,也不是菲涅尔和泊松的时代,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事件都可以以人工和时间度量的时代,对一个方向所知越多,便了解到未知越多,而现在大工厂生产的洪流在工业界以外泛滥,失败者犹如冷港或是葛底斯堡那些无名的蓝灰衣将士般,若要让人记取,除非在身后别上一张指示抚恤金须寄往何处的纸条,不过即便如此,权留备案,仅此而已。后来有谁会去关心那一堆冷冷而无意义的数据或是人名?”
所谓科学进步也好,社会贡献也好,人死了,这个专业越来越细分、领域越来越繁杂的时代,能生产几个名垂千古的大牛?其他人不就变作冷冷的一串字符?即便可以被人们所铭记,人类社会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人类文明都没有意义,自己做的再有意义又有何用呢?
活着就是一种理想主义。

WJJ: 曾经肯定,现在仍旧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理想不是心理学实验室,这里只是中转。可站在这中转的路口,想要走到另外一条道路上去,竟然如此困难。于是恍惚间,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完全不知道了。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想,只一条路上走到底,想必现在既不需要这样彷徨,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样无用了吧。最困难的是,身上已经背负的重量,不能就这么抛弃,然而不抛弃,又只能在原来的路上走得更远,更难改变。

HMY: 我觉得在当代科学技术的资助主要来源于公众税收的前提下,促进公众福祉已经成为了科学的目标。科学研究事业已经不是无止境的前沿,可以不考虑它的社会和伦理影响了。美国科学院出版社在1995年出版了一本”On being a Scientist”的小册子,里面就清楚地表明:科学家除了做科研,还负有与自己科研工作有关的社会责任。具体请参见 http://www.nap.edu/openbook.php?record_id=4917&page=20
尽管科学家的社会责任具体含义以及如何落实,都还有待明晰,但是,在理念上,这已经为越来越多的科学共同体人士所接受了。

至于做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家”,我们更有责任“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即便是康德那艰深晦涩的《纯粹理性批判》,激励着他孜孜以求的,除了探索自然与社会的奥秘的浓烈兴趣,恐怕也有为启蒙时期的的“人”之新形象奠定合理性基石的深刻诉求。至于你所鄙弃的那种“在单纯科研上附加太多莫名其妙的意义”,这恐怕是针对当前中国学术界官本位的现象而言的。学术成了政治,这是很危险的。但是,学术完全避开社会,躲进小楼成一统,恐怕也是不可取的。这也许是每一个学人在踏入学术生涯时都要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很难回答,却又必须回答。

但是,今天,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尤其是科技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变了。伴随着日益强烈地改变搅动着自然的现代科技,人类社会也愈来愈被置于高风险之中,不仅是自然环境的风险,更有社会风险。在这种大局势下,作为站在科技探索最前线的科学家们,已经成了这场宏大的“社会实验”的实验者之一(当然还有发起科研项目的政府层、工业层等强势的利益相关者)。普通的公众,他们一方面缴纳税收供应科研,一方面又是科研成果的最终被影响者,他们相当于科学实验中的处于弱势的”受试者“。如果我们将生命伦理学的”知情同意“这一伦理原则推而广之,那么,科学家们在做好自己的本质科研的时候,还时刻担负着告知其他利益相关者的伦理责任。这是我坚持认为今天的科学共同体不能忽视与自己有关的社会和伦理维度的根本原因所在。

当然,这里说的一直都是”科研共同体“的集体责任。这种集体责任如何落实到每一个个体研究者身上,是需要因人而宜地讨论的。而且这种责任目前 并不是科学家们所公认的”份内“之事,只是一种自愿性的责任。不过,作为从事科技社会研究的学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探究如何促进这种责任的细化、落实。

ZK: 有没有看过心理月刊哪,个人觉得这也是心理学走进大众的一个方式,很熨帖。。这个处于转型期的社会是有很多你平时看不到的人们的潜在痛苦的,几十年后也许正是心理学社会学专家等代表文明与文化力量作为中流砥柱发挥力量的时候,坚持梦想吧~~ 充满激情地从事喜欢的学科研究比随波逐流地去投行去咨询公司去500强来得幸福~

“投身和参加那种促使旧的和不合理的东西消亡的活动中来,并促使新的、合理的、有利于个性发展和社会民族生存发展的这些东西,促使这种新的东西诞生并推动它壮大起来”。不是给出答案了么~

真的立志做一些有利于社会民族发展的事,其实学什么分支都不重要,社会认知教育临床等等其实不妨碍以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帮助精神诉求缺失迷乱的人们,不是么~

DWS: 理想主义者为社会的前进保留了思想的火种~

LL: 即使我做的是应用,我也同样没见着路。也问了很多人,不过是茫茫然。很想找机会去拜访科大那位方校长。可是他会对我说什么呢,完全没谱。我还是做实验去了。。

我自然明白。只是偶尔说起,忽然觉得头很大。有点灰心呵,即使我学成,十有八九报国无门。

ZS: …我们做纯数的就很淡定呢…导师教育我们数学要是有用就没有进步了呢…

ZX: 我们心理学前辈勒温说,“最好的理论往往自己就是实用的”

ZRF:我看到系里的教授兢兢业业地做研究,改作业,办讲座,发文章,也没见他们去办基金,跑项目,上电视,定政策,栏惊马,均贫富。这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吗?那为什么他们的学问做得那么好?另外,我对康德的理解也跟你不同。我觉得宅男康德窝在家里想的问题无非就是科学、道德和宗教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关于“人”的形象的深刻诉求之类。我认为那些是国内做马哲的人硬安上去的,就好像英雄都要板着脸去堵抢眼,做好事前脑子里放雷锋传记,不能如厕骂街讲黄色笑话一样。

ZFS: 我也不懂,但很想说话。
能不能这样理解日志中的问题:1. 理想是模糊的;2. 理想的实践更模糊。
如果问题理解正确的话,我想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理想当然可以关于外在世界,但不应该忘记,关于外在世界的理想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世界太大,个人太小。它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能是一种指向。而关于自己的理想,才是船上的舵。但这小小的船舵正是手中之所有,才能沟通个人与社会,可能与不可能。

“何以自知?那日日的工。”
“内省不疚,复何忧何虑。”

 

 

赵轩 SAS环球游学 《追寻生命之光–环球游学,那些并不遥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