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的情书

by 赵轩

平静

（2011.07.28）

“也许多少年后，如果我的人生最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回想多年前这场谈话，也许我会突然发现，就在这个夜晚，我推开了人生一扇新的门。”

“也不一定，也许你会发现，你的人生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但那个时候，你的心境已经不同了。在做原来的事的时候，你的内心觉得平静、满足而快乐。”

我忘记了把日记本从实验室带回来，所以没办法把今晚的感受记下来。但无论如何，在许多年之后，我回忆今晚，一定都不会忘记这种久违的平静的感受。是的，让暑假开始，我们打点行装，不日即将上路。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机遇与挑战等待着我，我只是知道，我不喜欢为了安逸和懒惰，囿于我的safe zone。嗅一嗅这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那些相似的人，那些不灭的梦，也许正在不远处等你呢。

给爸爸的情书

（2010.07.30）

亲爱的爸爸：

刚才手机又没电了。考虑到天着实已晚，所以不再给你回电话，希望你和妈妈早些睡觉，做个好梦。

写这封信，不是为了向你继续兜售我在电话里没讲完的白日梦般的“宏图伟业”。我选用纸和笔写下这一封信，因为我相信，纸和笔最能承载我内心真挚的感情——当然，相比于你们无私而又伟大的爱，相比于你们二十年来对我的所有深情付出，仅这样薄薄一张信纸，是无论如何，都远远不足以承载你们对我如山的恩情的。

在电话就要断线前，我听到你说，“我就像一只茫茫大海上的小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爸爸，当我听到你这句话时，我所有急不可待地向你谈论我的宏图伟业的躁动，都突然消失了。一瞬间，世界非常安静，所有声音——包括我自己那毫不喘息的喋喋不休的声音——都像潮水一样后退。爸爸，我想我突然懂你了。我也突然明白过来，这个时代的步伐如此之快，信息爆炸的年代里，知识与理念的更迭令人如此目不暇接，对于像我一样二十岁的年轻人，接受新的信息尚且不是易事；而对于你们，我却常常怀疑你们的想法跟不上时代，并且常常心平气和说不了几句就失去耐心甚至暴跳如雷，这有多么残忍多么不公平。

爸爸，事实上，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不知道当我把SAS这样一个全是英文的、甚至让学习英语是多年的我都感到头皮发麻的巨大的网站抛给你之后，你和妈妈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找到了旅行线路图，用中文把它搞明白。想到这一点，我非常的自责和心酸。但同时，我也非常为你骄傲——你是如此了不起的、充满学习精神、具有民主思想的父亲。你并没有因为了解新时代的新思想（甚至用你看不懂的英文）的任务之艰巨而拒绝努力，你也并没有因为比我多出二十几年的阅历，以及作为父亲的威望，就断然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女儿头上。在整个过程中，你表现出来的对女儿的尊重、沟通的努力、学习的意志，让我深深地为你感到骄傲——我更加坚信，你是难得的了不起的父亲，做你的女儿，是我格外的幸运！

事实上，你们本来不需要经历如此大的冲击，接受如此全新的理念。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不乖的孩子。也许是我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是我好奇心旺盛，天性格外执着，也许是我具有一点质疑精神和首创精神，也许是我有机会结识很多精彩的人和事、读一些书、想不同的问题，总之，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是个敢想敢做的理想主义的怪孩子。所以，努力搞懂和认同我的思维，对你们来讲，肯定比与你们生活中见到的规矩的孩子保持思维同步要更辛苦——我实在成长得太快，一刻不放松对自己成长的要求，而我那些像洪水一样卷来卷去的想法，甚至三天两头在改变着，却每一次都信誓旦旦地、逞强般地认为自己一定正确。

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的宽容和令人肃然起敬的开明，以及你们倾听与理解的努力。我也同样希望，我们能够进一步推进全面和深入的沟通，使得在作出有关前途的重大决策时，我不用再逞强，客观问题可以得到全面剖析，每个人的意见和感受都被尊重。

我一直相信，孩子的成长，也是父母心智的第二次成长，他们需要用相对新鲜的眼光探索人生的意义，思考选择的标准，并且体验这种在人生的道路上求索的感受——孩子就如同一阵清新的风，吹动中年静滞的空气，使得几十年熟悉的世界重新焕发勃勃生机。这些沟通、交流甚至时常爆发的冲突，不仅仅是子女成长的机遇，更使得父母重新理解自我、发现未知、完善对人生的理解、获得身心的成长。因此，无论年龄与资历，都应当抱着开放的心态，坚信成长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仅仅在乎自己，我也在乎你们心灵的快乐与灵魂的成长，因为我相信，我们一家人应当携手成长、相互鼓励、共同进步——是缘分让我们三个人从茫茫人海中走到一起，相互分享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其实，今天已经很晚了，但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下决心动笔，给你写这封信——我一直很想写信向你表达我的敬意，甚至一直希望能给你和妈妈分别写个传记，写写你们的故事。在我眼里，你们是卓越的父母，如此无私、正直、开明、具有远见与卓识——你们如此万里挑一，我成长中的点滴成功都应该归功于你们的栽培与奉献。

甚至，就在我寻找信纸的短暂间隙里，我又突然想起很多过去的点滴故事。

我想起小的时候你曾经买过一本毛泽东诗词，每每一时兴起，就在家里诵读，尽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般挥斥方遒的豪情，也从小就在我心中种下了凌云壮志。爸爸，我记得这本书是我们在超市中奖的时候你用优惠券买下来的——现在我长大了，我真希望能多知道一些你想要的书，把你喜欢的书送给你。

我想起你在我离家求学的日子里曾给我写过的信——哎，我真的已经不确定那是你在我高中还是大学时给我写的信了，但那字里行间的诚挚关怀与谆谆教诲，令我备受感动，也很愧疚于一直没有给你回信（好在我现在终于回信了）。我也深深记得你和妈妈在我18岁时寄来的长信，你们给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不知令我开心得多么手舞足蹈，也令多少朋友羡慕我有这样好的父母！在我叛逆的青春期，在我低落的时间里，我抗拒你们靠近我的内心，你们就小心翼翼地在我的博客留言，装作陌生人给我送来鼓励的温情，被我发现身份之后又仿佛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你们的爱力透纸背，你们的教诲充满远见卓识，令我终身受益。

我想起我是个小小孩的时候，你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最喜欢跟着你吃，跟着你玩。你喜欢钓鱼，所以小小的我也可以有自己的钓鱼竿；你喜欢吃拉面，所以我很小就能一人吃一份排骨拉面；你每周带着我去爬山、去郊游，夏天麦子丰收了，我就在田里捡麦穗吃，农民伯伯很喜欢我们，还从树上摘桃子送我们。你待人热情又豪爽，在医院有一帮铁哥们，所以从小我周围就热热闹闹不缺人气，大人聚在一起打麻将，我们孩子就在一起捉迷藏。爸爸，你是如此血性的可爱，若是你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年轻的姑娘，我一定会爱上你。

我想起你们在我教育的路上，为我倾注了多少心血，你们的无私令我在每每想起时感动不已。我们不是有钱人，可你们觉得值得去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一次让我的愿望落空。我小的时候在床上打滚要学钢琴，你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省吃俭用买下了一架钢琴。虽然你们并不指望我以此谋生，只要我高兴就好。我知道，我从小就是个烧钱的孩子，学习钢琴、小提琴、吉他等等乐器，参加美术、书法、武术、轮滑各种辅导，喜欢读书，你们就一次次地把书从新华书店往家里搬——你们从来坚持书要从新华书店买，因为你们担心盗版书里的错别字会影响我识字，这和其他同属工薪阶层的父母是多么不同！虽然没有零花钱，我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不但被你们像平民家里的小公主一样精心呵护和教育，甚至随着我长大，你们肩头的压力没有减轻，反而背负上了更加沉重的教育开支。去石家庄读书，去浙大读书，想出国交流，仅仅自己做个决定，就伸手向你们要钱——噢，爸爸妈妈，人家说闺女是给别人家养的，那么，你们为什么能这样无私，和工人一样每天吃食堂的饭菜，却为我奉献这么多？

我想起的，不仅仅是资金上的支持，我知道我这孩子特别不懂事，但你们却可以如此宽容的包容我。拿我不喜欢回家这点来说——我总觉得外面有忙不完的事情，仿佛比回家休养更“值得”，而每年呆在家里的时间不过十几天甚至几天。一年到头，你们把自己的孩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回来，可她却不肯多呆一天，你们虽然心里难过，却总是能接受，甚至鼓励她去到世界中追寻更多的梦想，比如环球游学，比如出国深造。我当然理解把女儿“嫁给家门口鞋匠”的好处，也理解一个又一个本该家人团聚的中秋节、端午节、元宵节、春节，女儿却都不在身边的寥落，可你们却如此无私地包容了我这个格外不懂事的孩子——你们究竟要多么伟大，才能一直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支持着她的成长？

我想，只有一个充满着爱与信任的家庭，才能抚育出这样一个勇敢得没心没肺的孩子，闯荡天涯都不孤独，一路有温暖相伴。

也正是因为你们的正直与诚实，你们热情对待朋友、友善对待家人，你们令人惊讶的高尚品质，一直教导着我人生的路应该如何去走。你们，是最令人崇敬的楷模！

这一年里，我又只能在家里呆上几天，随着年纪长大，这样无奈的事情难免常常发生。但我希望你们知道，我时常记挂着你们；我更希望你们知道，我也期待着看到你们的生活充实而精彩——当我们彼此相望的时候，我们可以欣赏彼此生命的风景，并因此而更加受到鼓舞和支持！

爱你和你们的，

贝贝

1. 7. 30 凌晨 于西溪生科院18幢504

赵轩 SAS环球游学 《追寻生命之光–环球游学，那些并不遥远的故事》